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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六百三十三章蒼天無眼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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血淋淋的雙手扼住了她的脖頸,叫她喘不過氣來。額上冰冷的觸感似是醍醐灌頂般的刺入她的意識,將她從虛幻之中拉入現實。

霎時驚醒。

眼前的場景不甚熟悉,好一陣,陸千涼的雙眼才對準了焦距,定定的望著帳篷頂上巨大的花紋與離陽王朝的龍形圖騰。

“可算是醒了,你嚇壞我了。”陸千城嘆出一口氣,將手掌貼在她的額頭上試了試溫度,又摸了摸自己的額頭:“還有一點熱,你現在……發燒都不敢隨便用藥啊。”

陸千涼嘴唇動了動,瞧外面的天色已然大亮了,原來她睡了這麽久。指了指桌邊的茶杯讓哥哥端水給她,捏了捏眉心恢覆了些意識:“有什麽不能用藥的,我身底子好,難得患了一次風寒,我自己都有些不適應了。”

茶水是溫好的,帶著一點點苦味,她晃了晃沈底的茶葉沫子,竟發現其中摻雜著老參姜片等驅寒之物,也不知道是從哪兒找來的赤腳醫生,開藥這麽不走心。

陸千城不動聲色的將水杯接過去,有遞給她一個湯婆子,拿起一件氈衣披在她的肩上:“阿涼,你不知道?你已經有孕了。”

手一抖,險些拿不住手裏的東西。

時至深秋,天氣已經涼了許多,若是不仔細添衣免不得要受涼。陸千涼向來少年意氣,就算是寒冬臘月也敢單衣舞劍赤足踏水,不畏這世間的種種寒冷。

可陸千城簡單的一句話,在這寒風飄零的深秋之中,狠狠地判了她的死刑。

她有孕了,在齊王府內與沈言璟日也相對時不曾,在外半年的游玩時不曾,在京城外的私宅內幾日修養不曾。而今離月憑借肚子裏的孩子鬧了她的婚堂,搶了她的未婚夫婿,在她心死想要與那人相決絕的時候,上天卻給了她一個孩子。

上天有眼?折劍山莊幾世做盡好事,除暴安良,從不摻雜江湖紛爭一心鉆研劍道,卻落了個全族上下皆滅的下場。上天無眼?沈季平人前人後兩張臉,卻位高權重受世人稱讚。離月昔年承她身份,這些年來做盡壞事喪盡天良,卻有多子之福。

上天有眼否?上天無眼!

陸千涼手指按在另一只手的手腕上,感受著身體裏正在孕育著的,另一個小小生命的氣息。那感覺很奇妙,女子能從女兒之身蛻變成女人,又通過自己的身體孕育出另一個與自己有血緣之親的小小幼兒,多神氣?

她突然雙手捂住臉,大哭出聲。曾經那個七月小產的孩子是她一生的痛處,不管孩子的父親是誰,但那確確實實是從她身上落下來的骨血,真真切切的痛過一次才落下來的骨血。自那以後,她試盡了法子也沒能再有孕。

而今他終於終於能夠以圓當年夙願,腹中的孩子卻沒有父親了。

上天從不會虧待癡心之人,他向來都是往死裏整,看著世人悲歡離合,痛不欲生最後溘然長逝,這便是上天賜給世人的人生,賜給世人的慈悲……

“阿涼,切莫大喜大悲。你本就是醫者,也知曉這個月份最是危險,稍有不慎便有落子之虞。”陸千城坐在床榻一側,將陸千涼輕輕地挽進懷中溫柔的拍著她的背:“你若不想要,想個辦法拿掉便是。你尚且年輕……”

“要,如何不要。長輩們的恩怨情仇怎好延續到下一輩的身上?這是我好不容易得來的孩子,無論如何我也要將它生下來。”陸千涼揉了揉微微發紅的眼角,長長的嘆出一口氣:“哥哥,軍中免不得會有京中細作和沈言璟的眼線,我的事……還有什麽人知曉?”

陸千城道:“放心,我不知道你怎麽想的,便也不敢隨意告訴他人。這件事便只有那醫者和當時照顧你的朝瑰公主知曉,公主殿下定不會亂說,那醫者,我會派人去警告他一番,不會出意外。”

她點點頭:“有勞哥哥,我有些累了,想要歇會兒。”

陸千城似還想勸她什麽,可見她已經掩上被子闔上眼,便只好將湧上嘴邊的話咽下去,很多話說不得勸不得,人言旁觀者清當局者迷,旁觀者也不懂得局中人的苦楚。

帳外衛兵巡視的聲音隱約傳來,踏在落地的枯葉上哢哢有聲。陸千涼小臂擋在眼前,擋住眼前的光芒。安靜下來的時候,很多記憶也就欺負人的湧了上來。那些喜怒與哀樂,那些悲歡,那些哭笑,揮之不去的在眼前回轉。

本以為是寫在沙地上,海水一沖便能消失不見的字跡,卻偏偏是刻在礁石上的,歲月都難以抹去的烙印。而那些自以為……也不過是自以為。

次日,大軍開拔,軍中諸人只知是大將軍之妹千小姐患了病,具體卻不知是患了什麽病。

未待兄長來說,陸千涼便自動棄了馬,進了朝瑰的馬車。腹中的孩子月份不算大,尚未到害喜的時候,她坐在顛簸的馬車上卻吐了個昏天黑地,懨懨的提不起精神來。

朝瑰沒辦法,只得喚車架先停一停,扶她下車透一口氣。山風微涼,拂在面上的感覺輕柔舒緩,倒也緩了緩腹中翻江倒海的沖勢。

她坐在一處歪倒的橫木上歇了歇腳,隨手摘了根地上大片生長的酸草,擦凈了草莖用牙叼著,嚼著草根吮吸那酸味。這種酸草很是不值錢,但凡貧困的山坳上都會生長,窮人家的孕婦總是會割了放在家中打牙祭。幼時折劍山莊的山崖上也長了不少,母親逗她說這是穿腸毒藥,直到她到天醫谷學習醫術,認識了這世上絕大多數的藥草和毒草,這才知曉了這草的用處。

朝瑰公主也學著她的模樣拔了一根草叼著,細若玉片的貝齒輕輕一咬,頓時酸的她妗起鼻子。

陸千涼直笑:“這東西酸得很,只有窮人家的孩子才喜歡用這東西打牙祭,朝瑰你從小養尊處優慣了,定是吃不慣的。”

朝瑰嘆了口氣,丟了手中的草根與陸千涼並肩而坐:“其實你們都覺得公主養尊處優,太後走了我便是離陽王朝最尊貴的女人。可人活在世,誰又能一世歡欣沒有愁苦呢?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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